怕丑白话是什么意思

作者：赵普光，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

关于那篇浙江满分作文，我想谈谈自己的看法。

对于这篇由十七八岁孩子写出的应试作文，我并不想过于苛责。毕竟，作文要面对的是众多读者的挑剔和专家学者的审视，其压力已经足够大了。尽管这篇作文中透露出了一些聪明、机巧和小心翼翼，甚至有时显得过于圆滑和矫揉造作，但我仍然选择不去过多评价内容本身。

我更想聚焦的是文章的语言。语言，作为最表层的元素，常常被视为文章的形式。正是语言，引发了最初的争议。

撇开内容不谈，这篇满分作文的语言特点相当明显：一是用词方面，出现了不少生僻、生涩甚至是生造的词语；二是句式上，过于欧化，显得别扭。

对于熟悉晚清民初白话文学作品的人来说，或是读过一些翻译著作的人，这样的句式或许并不陌生。但问题在于，这些欧化的表达方式与现代白话文初期的蹒跚学步有关，也反映了某些译者在语言转化上的无奈。现代白话文已经走过了一百多年，这种翻译腔并不应该充斥在每一篇作品中。事实上，以优美汉语呈现的作品也并不在少数。

这篇作文被复审专家组一致好评的现象，我认为更值得深思。对于我们，特别是正在学习语言的中小学生来说，什么是好的现代汉语至关重要。满篇的生涩欧化并不能全于这个孩子，但他的语文学习和语言感知确实存在偏差。他在最应该接受和感知汉语的时候，却走了弯路。这种现象背后凸显的是语文教育的问题，我们的评价体系的偏差。很多人似乎已经丧失了汉语的起码敏感和基本判断。

更令人担忧的是，这种丧失十分普遍。我曾做过一个实验，让研究生阅读两组作品片段，一组是民国作家学者的，另一组是当代一线作家的。多数人认为当代作家的片段更好，看起来很美。但当我让他们仔细分析时，发现那些看似华丽的片段其实内容暧昧、混乱。相比之下，民国作家的文字更加清晰、耐咀嚼。这个实验让我意识到，研究生对语言的感觉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么敏锐。而他们的语言感觉是在基础教育阶段形成的。大学往往在为中小学补课，纠正他们在中小学阶段形成的不良习惯。从基础教育开始，我们应该着重培养学生的语言感知能力，避免他们的语言胃口被败坏、扭曲。

那么，如何培养语言感觉呢？除了天生的敏感因素外，通过好的有质量的阅读来培养和训练是必要的。读什么书至关重要。感受语言之美，应从阅读的原典开始。五四以来，现代汉语有三种风格典范：鲁迅风、知堂式和胡适之体。好的表达几乎都可以从这三种风格中找到影子。面对当前时代文风的偏向——理性精神的缺乏——我们不得不重提真实、简明才好的文章底线和语言常识。

令人悲哀的是，这些常识本应是每个人必备的饭食，如今却成了物。只有让语言回归汉语的本质，才能使其茁壮成长；而那些脱离汉语本质的语言表达，终将成为瞬间飘散的落叶。